冰墩墩NFT的法律思考 —— NFT在中国法下合规问题

冬奥会开幕后，吉祥物冰墩墩无疑成为新的流量宠儿。近日，数字藏品冰墩墩NFT在海外市场发售后立刻售空，并在市场二次交易时身价暴涨。但令冰墩墩的中国粉丝们遗憾的是，冰墩墩NFT并未在中国市场发行，这与我国NFT市场的发展阶段以及我国目前对于NFT的法律监管态度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本文将从法律视角对NFT的内涵、性质，以及NFT业务在中国的合规开展路径进行分析。

图｜冬奥组委特许动画电影《我们的冬奥》预告片

（一）NFT的起源及内涵

NFT的概念最早由宠物类养成游戏加密猫（Crypto Kitties）的创始人在2017年提出。其与传统的虚拟宠物养成游戏之不同在于，能够通过NFT技术将用户资产在区块链网络平台永久留存，并可通过智能合约（Smart contract）[1] 使用户得以永久证明其是猫咪的所有权人。NFT是Non-Fungible Token（非同质化通证，又称非同质化代币）的缩写，根据《柯林斯词典》的解释，NFT指“在区块链中注册的唯一数字证书，用于记录艺术品或收藏品等资产的所有权”，即NFT能够将图片、视频、音乐、美术作品等内容数字资产化，其实质为数字资产凭证。

（二）NFT的性质及在艺术品市场的应用

NFT具有唯一数字证书的意义与其自身性质紧密相关。每一个NFT都对应着特定区块链上的唯一序列号，是独一无二的，具有唯一性。同时，不同于比特币、人民币等可进行分割的同质化代币（同质化代币具有可以拆分为更小的份额，可以进行等价交换的特点），由于技术原因，NFT无法分割为更小的份额，因此NFT具有不可分割性。此外，开发者可以设置NFT在发行后无法进行修改，使NFT具有不可篡改的属性。

由于NFT是一种新兴概念，是一种先于法律产生的实践产物，我国法律暂未明确其法律性质。考虑到NFT经过一定的智力劳动铸造，具有财产的基本特征，因此学界和实务界多倾向于认为NFT属于一种虚拟财产。作为一种虚拟财产，NFT可用于交易，具有可交易性，当前大多NFT交易发生于NFT平台。支持NFT艺术品上链生成NFT、为NFT艺术品交易提供区块链技术支持的区块链网络平台即NFT平台。

基于NFT的特性，其倍受艺术品市场追捧，原因在于艺术品的价值很大程度体现于其具有稀缺性，而NFT基于区块链分布式记账[2] 和不易篡改的属性，使得作品的所有者能够证明其是唯一的艺术品资产所有方，且交易记录可以实时追溯，以证明作品的流转链条。因此，在互联网可将信息快速传播、便捷共享的时代，NFT有助于解决资产确权难、盗版猖獗的问题，对于保护创作者的智力成果具有重要意义，具有赋能实体经济的潜力。

NFT技术是中立的，技术本身不会违法。但NFT技术的实际应用着实给世界各国的监管带来全新挑战，其相关业务可能会触发法律合规风险。因此，NFT相关经营者应关注到在目前中国法律规定下NFT可能触及的法律风险，并力求在合规之路稳健前行。

在我国目前监管环境下，利用NFT技术开展的业务活动可能存在的合规风险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

（一） 利用NFT从事违法犯罪活动

1、利用NFT从事非法金融活动

2021年9月15日，中国人民银行等十部门发布《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银发〔2021〕237号）（以下简称“237号文”），指出比特币、以太币、泰达币等虚拟货币不具有与法定货币等同的法律地位；虚拟货币相关业务全部属于非法金融活动，在我国一律严格禁止，坚决依法取缔。据此，虚拟货币虽称之为“货币”，但其不具有法定货币的属性，将虚拟货币视为法定货币从事交易在我国属于违法金融活动。

虽目前我国尚未出台针对NFT的任何相关规定，但NFT与比特币、以太币等虚拟货币同样使用了加密技术及分布式账户或类似技术，并以数字化形式存在，因此NFT与虚拟货币在监管层面可能会存在一定相似性。据此，如在NFT业务中，使用NFT进行交易，使NFT具有了货币属性，则可能会因破坏我国正常经济金融秩序而产生合规风险，NFT业务相关经营者应将遵守我国目前金融相关法律法规及监管政策作为从业底线。

2、利用NFT投机炒作

目前NFT火热的行情会导致有些不法分子利用消费者的盲从心理借机炒作NFT艺术品这类新兴文化类产品。曾有新闻报道某“币圈大佬”花费约1千万元美金购买了一个NFT头像，最终被爆出是自买自卖。根据237号相关规定，主管部门将通过“全方面监测预警、信息共享和快速反应”等方式加强对虚拟货币交易炒作的监管，对于虚拟货币交易炒作行为将严惩不贷。根据我国刑法规定，如相关艺术品实际价值并不高，却被炒作到虚高价格，相关行为可能会涉嫌诈骗罪。

3、利用NFT进行洗钱相关犯罪活动

根据我国法律规定，通过各种方式掩饰、隐瞒毒品犯罪、黑社会性质的组织犯罪、恐怖活动犯罪、走私犯罪、贪污贿赂犯罪、破坏金融管理秩序犯罪、金融诈骗犯罪等犯罪所得及其收益的来源和性质的活动为洗钱活动。由于NFT交易机制允许采用虚拟货币作为支付手段，其匿名化的特征为洗钱相关犯罪活动提供了便利。且NFT艺术品本身可能出现价格虚高，不法分子可以将洗钱伪装成合法的艺术品交易。NFT业务如被非法利用以掩饰犯罪活动，则存在违反我国反洗钱规定的法律风险。相关经营者应意识到该种业务合规风险，遵守我国反洗钱相关规定，如《中华人民共和国反洗钱法》、《金融机构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监督管理办法》等，并根据反洗钱相关规定建立客户实名管理制度、大额可疑交易报告制度等，加强反洗钱合规管理。

（二） NFT艺术品交易存在的潜在知识产权侵权风险

NFT艺术品的创建模式既可以是由创建者直接通过数字技术和加密技术创作数字艺术品，也可以在既存的艺术作品上通过数字技术和加密技术生成对应的NFT艺术品。基于前述，部分NFT的创建有对应的实体资产，即指向既存的艺术品。在该种创建模式下，NFT的创建者并非既存艺术品的著作权人（不同于此，如NFT艺术品创建者直接通过数字技术和加密技术创作数字艺术品，则创建者即为NFT艺术品的著作权人）。因此，NFT的创建者将既存艺术品进行数字化处理时应获得既存艺术品著作权人的充分授权，使其有权在区块链上对既存艺术品进行发行、复制、传播等。若NFT创建者未就其创建行为取得既存艺术品著作权人的授权，未经既存艺术品著作权人同意就将其作品用于铸造NFT，则其从事的NFT活动可能会存在侵犯第三方知识产权的风险。

（三） NFT业务的网络安全与数据合规风险

NFT交易中，NFT平台可能会涉及采集、处理、储存大量用户数据的情形，因此相应业务活动受到网络安全与数据保护相关法律法规的监管。虽目前我国尚未针对NFT出台专门的网络安全与数据保护监管规定，但网络安全与数据保护已属于我国强监管领域，涉及采集使用大量用户信息数据（如NFT艺术品作者的身份信息、用户身份信息及用户行为轨迹信息等）的NFT活动必然会成为网络安全与数据保护的重点监管领域，因此从事NFT相关业务的经营者，应加强经营活动的网络安全与数据合规管控。如NFT平台未经授权或超越授权范围使用用户个人信息或未尽到网络安全保障义务，则可能面临相关违规风险。

NFT相关业务虽有上述法律风险，但我们对于NFT倒也不必谈之色变，对新生事物保持开放的态度是社会得以进步的源动力之一。不可否认的是，NFT作为物理世界和虚拟世界的联结，其对推动现实世界经济活动发展的意义不可小觑。当下主流声音呼吁加强对NFT的监管，但并非要给NFT贴上非法标签，而是当新鲜事物出现时，我们需解决法律落后于社会实践的现实问题。法律的意义不是成为社会实践的桎梏，而是在追求维护良善道德的前提下成为社会进步的推力。根据工信部联合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办公室于2021年5月27日发布的《工业和信息化部、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办公室关于加快推动区块链技术应用和产业发展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指导意见”），在未来几年，国家将大力支持推动区块链和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融合发展，努力建设先进的区块链产业体系，以区块链技术为支撑大力发展数字经济，并通过区块链赋能实体经济。指导意见着重指出，利用区块链建立数字化可信证明，在司法存证、不动产登记、行政执法等领域建立新型存证取证机制，发挥区块链在版权保护领域的优势，完善数字版权的确权、授权和维权管理。因此，NFT在中国市场继续生长具有政策支撑，我们应对NFT保持开放的心态。

回归到我国现有法律规定下，NFT业务的资质取得应视具体业务活动的细分领域而不同，结合目前相关实践活动，主要涉及如下方面：

（一） 区块链相关要求

NFT依附于区块链技术，根据《区块链信息服务管理规定》，向社会公众提供区块链信息服务的主体或者节点，以及为区块链信息服务的主体提供技术支持的机构或者组织为区块链信息服务提供者，据此NFT平台方属于区块链信息服务提供者。区块链信息服务提供者应当在提供服务之日起十个工作日内通过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区块链信息服务备案管理系统填报服务提供者的名称、服务类别、服务形式、应用领域、服务器地址等信息，履行备案手续。

（二） 电信业务相关要求

NFT依托的区块链网络平台，同时也是互联网平台。如NFT平台提供信息发布等服务（如发布艺术作品信息），则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电信条例》、《电信业务经营许可管理办法》等规定取得增值电信业务B25类ICP证；如NFT平台引入第三方商家入驻，第三方商家在NFT平台上开展艺术品交易活动，NFT平台方还应取得增值电信业务B21类EDI证。

（三） 其他相关要求

由于NFT往往指向音乐、美术作品等内容为文化创作的资产，NFT业务一般会涉及在互联网上对音乐、美术作品等进行复制、播放、供用户浏览下载等活动。因此，相关经营者需根据《互联网文化管理暂行规定》取得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此外，如经营者通过NFT平台向用户提供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则需要根据《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管理规定》取得《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如经营者在NFT平台进行艺术品经营，即买卖双方通过NTF交易进而约定了艺术品本身实物的交易，则需要根据《艺术品经营管理办法》履行备案手续；如经营者在NFT平台进行艺术品拍卖，还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拍卖法》取得拍卖业务许可。

当然，NFT业务可能涉及的业务资质不限于本文上述，作为一种新兴技术产物，NFT可能会随着社会实践的发展衍生出不同业务模式下的产品或服务形式，具体所需资质还需结合具体的业务形态及业务模式展开分析。

基于前文所述，NFT作为一项新鲜事物在我国监管环境下具有合规生存及发展的土壤。NFT未来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新玩法，其可能创造出的带动文化产业、数字产业等实体经济强劲发展的无限可能值得我们拭目以待。当然，NFT业务相关经营者也应持续关注我国现行及未来相关法律法规的监管动态，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开展业务经营，切莫触及法律底线。

[1] 第二代区块链的核心技术之一，允许开发者利用编程语言编写可自动执行程序，实现价值交换等应用并在区块链存证。

[2] 在网络成员之间共享、复制和同步的数据库。